把科学还给科学家,让他们用长期资金去研究自己最好的想法。
基金写得好,经费没烦恼。写基金、申项目是全球科学家必备技能。不过年轻的科学家们,也在反思目前以项目制为主导的系统,是不是真的足够促进创新和科研进步。
「没有人进入科学领域是为了写研究经费,然而这可能最终耗费你 50% 以上的时间。」生物学家 Patrick Hsu 说。「剩下的时间里,我们要承担大量管理、运营和后勤事务。」在现有的科研体系中工作,为了成功申请项目需要考虑很多外部因素。他很难追随好奇心,去研究真正关切的问题。
为了脱离这种生活,他成为了创新型研究机构 Arc Institute 的联合创始人。在这里,研究员将获得长达 8 年的资助,去研究生物领域里那些复杂而困难的问题。
女科学家 Silvana Konermann 是 Arc 研究院的创始人和执行董事,她的亿万富翁丈夫 Patrick Collison 资助她建立了这家科研机构。Patrick Collison 和弟弟 John Collison 是互联网付款服务技术提供商 Stripe 的创始人,公司的估值高达 950 亿美元。
根据外媒报道,德国少女 Konermann 和爱尔兰少年 Collison 十七八岁之时,相识于一场青年科学家比赛,前者以一项生物技术获得一等奖,后者以自己发明的编程语言获得二等奖。
少女 Konermann 在学术的之路一路攀登,成为麻省理工大学(MIT)生物化学助理教授。少年 Collison 则走了一条典型的硅谷创业之路,一边读大学一边做软件公司,年纪轻轻公司被收购,实现财富自由,Stripe 是他从 MIT 辍学后开始的二次创业。
现在,当「软件吞噬世界」的故事不再那么性感,生命科学更受青睐的范式转移时期,硅谷富豪成为了科学家妻子的捐赠者,支持她以不受限的方式研究复杂疾病。
放在科技发展的历程来看,这个研究院是富豪们捐赠生命科学、促进技术创新的又一次尝试。越来越多人意识到,生命科学很可能是下一个变革世界的领域。除了投资创业公司,以捐赠的方式促进科学研究,也成为一种选择。
前华人首富陈天桥、雒芊芊夫妇出资 10 亿美元成立的天桥脑科学研究院,「希望把精神疾病的根源弄清楚」;还有扎克伯格和普里西拉 · 陈夫妇成立的 Chen Zuckerberg Initiative,第一笔 30 亿美元资金专用于「在我们有生之年治愈、预防和管理所有人类疾病」。
Arc 研究院的出现,代表着有能力有想法的新一代科学家,开始自己创造新的游戏规则,去搭建科技进步所需的容器与土壤,也就是制度与体系。如今的许多硅谷巨头诞生于曾经的车库,如果说人们相信生物技术将迎来一次革命浪潮,那必然也会有随之而来的创新「场域」。
01 「把科学还给科学家」
Arc 研究院的两位科学家创始人 Patrick Hsu 和 Silvana Konermann 相识于博德研究所的张锋实验室。
这里是第三代基因编辑技术 CRISPR 发展的关键之地。这项诺奖技术在这里经过改进并被用到动物和植物身上。Patrick Hsu 是张锋的第一届研究生,在 2013 年,他作为合著者,在《科学》杂志刊发了一篇文章,表示 CRISPR 技术可以在人类细胞中起作用。
2019 年,他因为一项将 CRISPR 技术用于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,入选《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》评选的世界「35 位 35 岁创新者」。从 1995 年起,这个奖项每年评选出全球范围最有可能改变世界的 35 位年轻技术创新者或企业家。
阿尔兹海默症海默症就是人们常说的「老年痴呆」,一些人到了老年会出现记不起身边人是谁,刚才有没有吃过饭这种「痴呆」的表现。在大脑层面,这是神经退化所导致,被称作「神经退行性疾病」。过去 10 年,科学家研究过上百种疗法,结果都是失败。
如今,两位年轻的生物学家分别组建了自己的实验室,相同的是他们都聚焦于前沿领域:从细胞和基因层面,去理解人类尚未了解的疾病机理,探索疗法。
Patrick Hsu 在伯克利大学的创新基因组学研究所,他的研究方向是大脑和免疫细胞功能的基因回路,开发基因和细胞疗法。Silvana Konermann 在斯坦福大学的实验室工作,研究方向是用新的技术,来了解神经退行性疾病中的细胞和分子通路。
当他们共同创立了一个研究院,便将 Arc Institute 的任务定为「试图了解和治疗复杂疾病」。主要分为三个方向:神经退行性疾病、癌症、免疫功能障碍。(比如艾滋病、系统性红斑狼疮)
他们意识到,要实现这样的目标,需要一些条件同时存在:新的生物学基础研究、目标导向的技术开发、有效的商业化路径。要在如今的学术体系中凑齐这三项并不容易。比如,工具开发和基础研究就很容易分散在不同的实验室。同时,随着 CRISPR 基因编辑系统、单细胞测序、甚至是 AF2 的蛋白质结构预测等技术的出现,新的技术工具对于生物学研究越来越重要。
Konermann 说,「很难吸引真正的计算科学家或工程师从事生物学,或至少是非盈利性生物学的工作」。的确,当软件公司更赚钱的时候,计算机学家为什么要去研究生物学呢?随着科技的发展,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,受到资本追捧的合成生物学领域,人们正尝试将工程思想、编程方法与生物研究融合。
在Arc 研究院,Konermann 希望用更有竞争力的薪酬,吸引计算机科学家和工程师。「将一些最新的计算工具引入生物问题,是很有可能的」,目前这样的事情大多发生在营利机构里。「我决定把它带到非营利性的环境中。」
过去两年,这个研究院一直在筹备,目前已经与斯坦福大学、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和伯克利分校建立了合作。Konermann 表示,「我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与这三所大学建立关系上,找出适合它们的模式以及合作的细节。」
相比于资助一个个具体的项目,Arc 研究院希望支持那些愿意追求好奇心,花长时间去研究高风险课题的科学家。科学家可以提出一个想加深理解的基础领域,或者一个想回答的问题,在这里成为研究员,获得 8 年的资助。在任期结束后,科学家需要展示他们工作中最有成效的果实。「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或某种技术。但不一定需要是一篇特定的论文,或者在著名期刊上发表。」机构创造条件允许科学家放手一博,科学家则对自己的研究生涯负责。
「我们希望把科学还给科学家,让他们用长期资金去研究自己最好的想法。」Patrick Hsu 形容。
至于如何衡量这个研究院是否成功,除了常见的学术衡量,还有这里的环境是否能让研究员专注于科学,他们是否在这里发现了让世界更美好的新事物。
Konermann 形容,如果 Arc 研究院建立的机制有效,那么「现有体系中的其他资助者、机构、利益方是不是会迫使自己去追求其他的验证和模式?」她创立这个独立研究机构背后的愿望,是科学研究有一个更加完善和多样的系统支持,每个机构有自己的特点,Arc 研究院成为其中一个部分。
02 当互联网和加密货币富豪,资助生物研究
这不是三位创始人第一次用创新的方式资助科研。
在创立研究院之前,两位科学家和 Patrick Collison 就发起过一个创新资助项目 Fast Grant。2019 年新冠疫情刚刚爆发,在疫情的发展面前,传统项目拨款速度太慢,无法及时支持从事相关研究的科学家。
Fast Grant 会在收到申请后 48小时内(后来由于工作量增加,改为14天内)评审,给予通过的科学家 1 万美元到 50 万美元的资助。项目在之后的 12 个月里,向 200 个实验室发放了 5000 万多美元。得到资金的科学家需要确保用于加快新冠病毒的相关研究,具体如何使用由科学家自主决定。受资助者需要每月用电子邮件发送更新,总结进展。
由于这个资助的特点之一是不限制具体的使用方式。他们对研究者会怎样使用不受限制的资金很好奇,对受到资助的科学家做了调研。这让他们发现了一个事实:78.5% 的人表示,如果现有的资金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,他们会「大幅」改变研究计划。也就是说,在现有的科研的资助系统中,不太能让人们去追求他们自己觉得「最好」、「最天才」的想法。
Patrick Hsu 结合自身的体验形容,申请项目制的经费时,往往「基于你知道怎么做,而不是你可能真想去解决的问题」。研究员需要去思考自己的研究策略,这些策略「为高影响力期刊而优化,不一定为了解决研究员看来最令人兴奋或最重要的问题。」
Fast Grant 的出资者包括 Collison 兄弟和扎克伯格夫妇。2 年后 Arc 研究院成立时,其他硅谷领袖和加密货币创业者也加入其中,包括以太坊创始人 V 神、Facebook 另一位创始人 Dustin Moskovitz 和他的妻子也参与了资助,目前研究院已经获得 6.5 亿美元的资金。
Arc 研究院并非个例,近年来欧美科学界涌现出多个同类创新型研究机构,背后的支持者多是硅谷富豪。
2021 年,两位科学家 Seemay Zhou 和 Prachee Avasti 创立了阿卡迪亚科学实验室(Arcadia Science)。支持者有创始科学家之一 Seemay Zhou 的生活伴侣(life partner) Jed McCaleb(他是加密货币的富豪,也是一个基金的创始人),以及 Open AI 的首席执行官 Sam Altman。
阿卡迪亚科学实验室以盈利为目的,它的机制是鼓励科学家研究感兴趣的领域,并从中发现产业化的机会,特点是提供工具和资源,让生物学家去研究在主流研究中不受关注的有机物种。
另外一个非盈利机构 New Science,则获得了 Skype 的联合创始人 Jaan Tallinn 和 V 神的资助。它形容自己的使命是「通过授权下一代科学家与建立 21 世纪的基础科学研究机构,来促进科学突破。」正在进行的项目是在波士顿为年轻的生命科学家设立研究奖学金。
在 2011 年的时候,A16z 的马克 · 安德森用一篇《软件正在吞噬世界》宣告算法的强大势能时,经济学家泰勒 · 考恩出版了一本名为《大停滞》(The Great Stagnation) 的书。他认为,科学突破和技术进步都在放缓,除了计算机技术,其他大部分技术领域都没有明显的进步,「制药、机器人、人工智能、纳米技术ーー所有这些领域的进展都比人们想象的要有限得多。」
新冠疫情让人们意识到世界多么需要生命科技,也让科学充满无力。尽管 mRNA 疫苗的研制速度破了历史纪录,但科学研究依旧赶不上病毒的变异速度。Arc Institute 类似创新机制的出现,是一群人为促进科技创新的尝试,既是对现实的回应,也是历史的回响。
参考链接:
https://nadia.xyz/science-funding#fn:1https://www.theatlantic.com/ideas/archive/2022/01/scientific-funding-is-broken-can-silicon-valley-fix-it/621295/
https://www.liebertpub.com/doi/10.1089/genbio.2022.29017.jg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