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盛聊到了和周鸿祎多年后首次同框背后的故事,解析了自己「转型」的内因,还原了一个并不迷茫的「猎豹」。
「最近听说你和周鸿祎同框,坐在了一起,你们聊了什么?」张鹏念出了手中纸条的内容。
犀利的问题,一般情况傅盛可能并不想回答,但这一次不同,这是在「CES 极客之夜」的「真心话大冒险环节」,喝酒还是回答问题?傅盛笑了笑说,没什么不好说的。
「同框很意外,正好在一个饭局上遇到了,总不能 PS 掉。其实这件事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,我也不会排斥。」傅盛很坦诚,却又笑着说「反过来讲,我算了一下 2018 年,正好是我从 360 离开 10 年,古话叫『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』。站在一个 10 年维度看,有一句话叫你站在外面高峰看的时候,一切都是浮云。如果有时候你不是很那个(释怀)的时候,说明你站的不够高。」
傅盛在乌镇
「宫崎骏不是说,在人生道路上总有人和你一辆车,有人下车,有这种经历也算是缘分。就过去了,让历史平复就好。」
「那天我在饭局上,跟周鸿祎有几句交流,其实他说我们俩的经验都是从安全和工具来的。所以你看这个时代它变化太快,才逼得你不断做寻找新的机会,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变化,也使得我们要重新审视商业逻辑。」
除了八卦,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由极客公园举办的「CES 极客之夜」上,猎豹移动 CEO 傅盛与极客公园创始人张鹏的对谈中,傅盛还就 CES 上呈现的人工智能趋势进行了解读,并透露了猎豹移动将在2018年的 3 月 21 日发布和机器人相关的硬件产品。
「世上没有龙,不需要屠龙之刀,我有杀猪刀就够了。」
张鹏:你给我们描述一个你看到的 CES,关键词是什么?
傅盛:「智能」,这几年就是把深度学习不断产品化的过程,整个业界都在大踏步的往前进,刚才 NVIDIA 的张总也说了。我在公司内部推荐 NVIDIA 的时候,写了一个 PPT,上面那句话叫 Welcome to the GPU World。我们都是 CPU 培养大的一代,但今天要学会 GPU。
NVIDIA 就是一个很好的标杆,去年印象特别深刻,开展之前前一晚黄仁勋的 Keynote。这一年他们在东京机器人展会上,也展览了我们一些还没发布的产品,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快速的智能化推荐。
还有去年印象最深就是遍地都是的 Alexa,今年 CES 你看到 Google 的语音设备也到处都是。
张鹏:Google 感觉今年很着急。
傅盛:都很着急,微软也很着急,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到来,一般一个新时代到来的时候,大家都简单认为是泡沫、热潮,事实上等到真正它发威的时候,可能正好是热情消退的时候,所以我觉得今年也挺不一样的。
张鹏:你的意思是智能这件事从之前的热点概念,变成大家都在开干的现实潮流?
傅盛:对,我很早开始看人工智能,我觉得人工智能一开始就是有两个极端的判断可能都不是太对的:
第一,极端神化,每个人讨论人类会怎么办。以后是不是对人类有害,我觉得这种太夸大了,人这种生物这么多年,反正短期内看不到。长期讨论这个事没有意义,长期来说人都会死的。
第二,短期的错误看法。说人工智能是热潮的东西,只是大公司炫技的东西。其实我觉得真正来说,人工智能如何落地才是现在这个行业真正要面临的事,怎么把它变成一个产品。作为用户来说,用户并不关心产品背后的技术是什么,他只关心这个东西给他带来的体验如何?
张鹏:所以,一味争论技术路线本身是不对的?
傅盛:单纯的技术,本身的快速导向没有太大意义。而最大的机会来自于把这些技术换成产品,而这些产品本质上不是靠简单的技术驱动。100 多层的神经网络,运算能力需要很大,根本没法实用。但今天在一个手机上,能实现更好的人脸识别,像 iPhone 做的。
张鹏:你们做人工智能有什么优势?
傅盛:我们 3 月 21 日要开一个发布会,里面有一个数据,大家知道小米的小爱同学,就是那个 AI 音箱。它大概接了接近 10 个语音转文字 (ASR) 提供商,我们是最后一家接入的,所以我们拿到的数据开始最少。但我们转换识别准确率从第 9 名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到第 1 名,超过了很多做了很多年的公司。
张鹏:为什么呢?
傅盛:这就根据场景优化,我要搞一个屠龙之刀,但世上没有龙,其实我有一把杀猪刀就够了。
比如所谓的语音转文字的准确率,这是怎么测出来的?是一个大的长文本,比如 5 分钟的新闻联播,大家看这个字准确率是多少?但这可能在实际场景中,几乎不会用。
而真正在音箱里是什么?音箱有 30% 的词是用户说,暂停、播放、下一首、上一首。如果一个做技术的同事,他肯定会盯着大的提高一个点两个点,那一个点两个点对用户没有感知。但上一首下一首的准确率,我们做得相当高。
硬件行业的「机会多多」
张鹏:你怎么理解「智能音箱」?
傅盛:就是用户拿它来听歌、听内容,你今天讲所有智能陪伴这件事本质上不靠谱,搞过深度学习的都知道,深度学习对于 NLP 语义理解几乎没有突破,所以它并不能知道你话的真正含义,它只知道那些文字对应的文字。
这个文字真正用得好的地方,就是听歌、听内容,帮我播放一个更好的,我把它定义成更好的远程的摇控器。
所以,这个产品思路落地以后,你很多技术力量会往这里输送,虽然我们肯定不如先辈,但是我们可以在产品上更好的落地,我觉得这是 AI 有可能产品化的机会。
张鹏:你做的这个其实会有不同的思路,用不同的思路往前走,不一定只是一个技术路径,如果大家只在一个方向上去,只能爬一个坡,那这个事就只是变成谁人多,谁钱多。
傅盛:对,就很简单的一个道理,如果一个产业只能靠技术的演变单纯突破的话,那就不需要产品经理了。所有的大公司、研究公司永远是最好的,招最好的人,最好的技术。
其实你看到真正给社会带来变革的很多产品,都不是最先进技术的组合,简单组合,而是把一系列技术通过当时用户可以接受的价格、体验给用户的。
苹果出来以后,我相信诺基亚以当时公司的力量,全力以赴的对付它,苹果未必真的能够那样的涨,我觉得应该是诺基亚觉得这个产品根本不会满足用户需要。
张鹏:作为一个软件出身的人,现在自己杀到硬件的领域,投身这么庞大的硬件世界,你是一种兴奋还是紧张还是什么心情?
傅盛:我还是觉得机会多多,今天是一个软件和硬件结合的时代,是技术和产品融合,还有服务和制造都要融合。这时候谁能融合的更好,谁可能更有机会。
当我招第一个硬件同事的时候,他会跟你说,傅总硬件和软件不一样,不能追求这么快。但是我反过来在想,为什么一定要慢?为什么不能用别的方法,其实你发现这是思维的融合,当你用互联网的思维看待很多产品的时候,你会发现真的还是有很多机会。
坦率的讲,我今天觉得在机器人领域,没有一家真正做出产品的厂家,要么是硬件制造的东西累加在一起,要么是做了一两个 demo,好像没有真的从用户的角度思考这个东西到底什么时候需要,什么样价格需要,需要它来做什么。我觉得这些说明这个行业还有很大的机会。
张鹏:所以怎么有一些新的产品思维、智能化思维融合进去,就是把技术、硬件工业的能力要跟这个合体,刚才陈磊说的融合,我觉得确实是一个蛮好的点。
「把风口做细」和「化整为零」
张鹏:你好像应该国内是今年第一波出智能音箱,小雅。
傅盛:对,而且其实所有的技术,从麦克风阵列到语言转文字、NLP 到最后全是我们做的,虽然是跟喜马拉雅合作,喜马拉雅本质上提供了内容和箱子。
张鹏:但双十一的时候,阿里和京东把智能音箱卖到了几十元一个,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痛苦?
傅盛:化整为零。怎么把硬件更快速的迭代,复杂硬件的快速迭代是很难做到的。我提出把每一个具体关键的技术产品化,把它分解成很多小的硬件。
你发现,只要你站在一个风口上,你把工作做细,你看到的机会,坦率的说,比我们做手机 APP 的机会还是要多很多。你这边看是很激烈的竞争,那边看到各个行业旺盛的需求来找你。
当然就音箱本身,阿里也是做了一件好事,包括小米。小米的小爱同学,其实也超出他们自己的预期销售、激活率,因为我们在后台都看得到我们的小雅和小米的一些数据,整个用户的时长、交互频度都比大家想象的好。
喜马拉雅「小雅 AI 音箱」
因为在我做音箱之前,很多人置疑说音箱是不是只有美国才会有,美国有音响的传统,什么房子大,中国房子小放不下。其实我一直认为,底层需求都是一致的。虽然降价能卖那么多,但是你想如果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,也许未来 1 亿个家庭,每个房间都有一台,那是一个几亿台的市场,才卖 100 万台,也才刚刚开始。这个机会也非常大,我还挺开心的。
张鹏:合作这款音箱的过程满意吗?
傅盛:过程本质上还是满意的,没有实现偷袭得手,但还是有意外的惊喜。我们 3 月 21 日的时候会宣布一些合作,这些合作也是有巨大用户量为基础,大家可能会忽略我们有一些领域还是潜水在做。
为什么我们会做智能音箱?因为我当时认为人机语言交互的体验是不让我满意的,在很多的点上,要把这个技术打磨透。我收获了一个完整建制的语音,整个语音全链条我们打通了。因为当时除了积累很多年的可以做麦克风阵列,能够做语音转文字、NLP 之外,入门都很难。
当时选跟喜马拉雅合作,就是我认为营销的本质上,是需要很多品牌和内容的支撑,你光拼技术是没有本质的意义的。虽然我认为我比不做 AI 的人要强,但是和他们相比,大家都在这个坑里都知道,也没什么黑科技,其实底层都差不太多,这时候还要靠产品和营销去完成。
德扑桌上的「猎豹」
张鹏:你从海外上市之后,基本上不断尝试新的东西。我跟很多人私下聊,傅盛是不是中年危机了,总要尝试新东西,总要找战斗的感觉。什么东西驱动了你完成一个循环之后,还这么上下左右冲突做新的东西?
傅盛:刚才小鹏非常会心的笑了,像他一个做浏览器的跑去做汽车。其实我们这代人,既是幸福也是悲哀的地方,大家只注意到猎豹上市这段看到猎豹出海,其实大家没有想过,其实猎豹是一家,如果真的说历史,它是一家非常长历史的公司。
我当时成立这家公司没多久,它叫可牛,雷总就说你要做安全,就把金山毒霸给你。我当时心想好,金山毒霸多好。结果拿到手看了以后,发现金山毒霸是一个有 10 多年历史的软件,10 多年历史的软件意味着什么,里面有什么 bug 人家都改不了。然后有一天,突然微软升级一个补丁,好多用户就蓝屏了,一看是 6 年前的一个 bug。
那时候有很多包袱,就和金山毒霸一起的那代企业,有瑞星、江民、卡巴斯基、McAfee、诺顿这样的企业。你今天看看这些企业,好像在个人端都没有了,至少个人端都没有了。我记得我拿到金山毒霸的时候,那时候我们收入已经跌到一年 1.2 亿,那时候瑞星大概还有 3 亿-4 亿的收入,但是我看它前年要上新三板,收入 7000 万。6 年过去了,它变成了 7000 万的收入。
所以,正是因为我们当时处在那种危机下,所以我们先是免费。免费以后,3Q 大战又打,打了以后,我们发现移动端又做不动了,因为腾讯也在做。当时我跟 Pony 谈过好几次,他说这是我们的国防,不能像给搜狗资源就给你了,把搜索可以给搜狗,但是安全不能给你。这我就很痛苦了,安全巨头们都要做,我们最后想的就是海外。
张鹏:你们在海外遇到的问题是什么?
傅盛: Google 和 Facebook 还有苹果对这个行业的统治,其实和中国的 BAT 有过往而不及,我们最害怕 Google 每次更新它的 policy,更新一个 policy 收入一天少 10 万美金,再更新一个 policy 又少 10 万美金。
以前它说我的系统不完善,你可以跟我一起共建这个系统,过了两天说我系统完善了,这个功能你不能有了,下一个功能你又不能有了,这个权限你又不能有了。
本质上从另一个角度,这个行业变化太快了。
那天我在饭局上,跟周鸿祎有几句交流,其实他说我们俩的经验都是从安全和工具来的。所以你看这个时代它变化太快,才逼得你不断做寻找新的机会,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变化,也使得我们要重新审视商业逻辑。
在以前我们认为专注和分工是最好的,比如微软和 intel 和联想的分工。但是今天你看苹果什么都做,它上做到 CPU 下做到零售店,中间的 App Store 还有音乐版权,但是它今天是世界上市值最大的公司。
你看美团什么都做,王兴还专门说过什么叫边界,我还就这个问题讨论过。
后来我发现,以前有边界是因为人才流动很慢,知识流动很慢,所以本质上你很容易产生一个垂直壁垒。今天你讲 AI 一个人带着一个 team 就去这边了,又去那边了。所以,一个公司可以很快的建立它的 AI 能力,也可能失去它的 AI 能力。
我今天不认为有什么是真正的壁垒,唯一的壁垒是来自于你对这个行业的思考和你自己内心的一些限制。还有这个时代一个最大的悲哀,很多公司消失根本不是因为他没做好,是他把以前的东西做得太好了。类似科达、诺基亚,我刚提的那些杀毒软件。
张鹏:停止进化了。
傅盛:就是这个时代不是说不断累加,有时候一个转弯。比如今天说币圈一天,人间一年。好几个因为跟我在工作上产生对他工作不满的同事,年终离职了,最近见了我说,幸好当时有时间看了看币圈,买了点什么,赚了好多好多钱。其实你说他到底是得到还是失去?
并不是我中年危机,是这个时代在加速变化。如果我们不往前跑,有可能很快消失了。
这是我们一个很难的命题,当你追求新的东西的时候,人家会说你不专注,中年危机。如果你只做原来的东西,他马上会来一篇文章说你已经老了,垂垂老矣。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讲。
张鹏:不管你也好,小鹏也好,因为我跟你们都很熟,我能感觉到,归根到底因为大家做得不是一个挣钱的事,说是把一个上市循环完成怎么样,我觉得你还是要拿科技做一些让自己兴奋的东西,边界在会不断的延展,也是一种必然。
傅盛:对,如果你在德州扑克的牌桌上打牌,当你发现抓一手不好的牌,你肯定放掉了,继续抓。其实德州的本质就是你不断抓牌,最后抓得一手好牌,然后用这手好牌一次 all in 打掉。
事实上创业也是这样,你并不能保证你当时的那个方向就是这个行业最好的方向,有时候你一开盘正好这个行业没了,会有这样的时候。但当你在做企业的时候,在追求一些新机会的时候,大家就会提到所谓的专注,我觉得这是太简单化的思考这个问题,是因为在牌桌上,你知道哪些牌是好的不好的。做企业的时候,其实很难判断。